光绪七年六月二十二日/公元1881年7月17日《申报》:
银洋拆息,为害市面,本馆屡为论说,以冀人之有所觉悟。而空言无补,徒深扼腕已耳。昨观莫邑尊谕饬钱业查银洋拆息何以平空加增,务归于平,不使有畸轻畸重之病,此则可见贤有司留心民间事,无微不至,其中利弊,明若观火。一经查出,照例重惩。正言法语,反覆开导,自是而后,市面之受害当不复如前日之甚矣。
顾说者谓,银洋两项,其中盖亦有辨,上海市面以银根为宗,外行之与庄家往来皆以银数核算,银拆一大,同洋价必跌,而外行各店铺吃亏最重,固不但做空盘者之有倾家荡产之忧,即各业之阴耗暗损,殊属不赀。其资本大者尚可支撑,若小本经营,则未有不补疮挖肉,倍形竭蹶者矣。
至于洋拆所以有害者,不过贴新加重,现洋加贵,尚不足为市面之大害,故前者银拆日大,市肆骤然有以为缘有垄断之流,封闭银行现银至数百万之多,市上现银日见其少,故银拆日见其加,而经营者莫不惴惴焉疾首顣【同“蹙”】额【形容厌恶痛恨的样子】,忧惧参半。
谕中所云,奸商把持垄断,诚哉是言矣。然做银拆者,欲使市面之现银少,故以封闭银行为事,做洋拆者,,亦欲市面之现洋少而仅可为收买之一法,且收买现洋,究不能尽,设或有人收买,不肯放出,洋拆骤加,则发一电信至外洋,或至香港、汕头、新加坡等处,则洋已源源而来,又何能收买尽净。故曰银拆之害,较洋拆为尤甚也。
近日市面之害,害在银拆之重。此刻,银根尚非极紧之时,而忽=焉银拆日大,现银日少,此则奸商之把持,显而易见,而于洋拆,固无与也。此言亦似有理。
第此事,如人之打拳,此击则彼解之,攻其上三路而盘头护顶,自有防御之方;攻其下三路而巨跃曲踊,亦有巧避之法。此银拆涨至九钱余,洋拆亦涨至九角余之原由也。譬如兄弟阋墙,操戈同室,孟则已得先手,季则仅怀愤心而诉之于父母,父母并加呵斥,未尝有所轩轾于其间。在孟,固私心窃喜;在季,乃忿气难平。今日之情形,银拆其孟也,洋拆其季也。邑尊之谕饬查覆,则父母之呵斥也。
天下事,不得其平则鸣为此说者,固亦宜尔,而亦思为父母者,不得有所偏护,其间即为有司者,又岂非能上下其手。今使请于邑尊曰,银拆做之已久,理宜禁止;洋拆则吃亏已重,不妨听其暂行,此必不可行之事也。
然银拆既已压平,洋拆势必见长。何则洋之用场日内当必稍多,故邑尊先为此言,以预抑之,未可知也。且邑尊之于银洋两拆相提并论,岂无故哉?银根为市面大宗,而洋块则流通使用;银拆之大,大有害于市面;洋拆之大,尚无关乎要紧,此中情形,邑尊非不知之,而在官言官,不得不为持平之论,此与兄弟相争而父母两斥之者,正复同一。官样文章,非可以模棱讥之也。
窃谓,市肆之间垄断罔利,最是为闾阎之害,而官宪之禁之也必严。然今之市面仍不免有垄断之弊者,盖以市官【以前有掌管市面的官员,后已废除】之废故也。古有市官,凡各货交易皆为市官主之,而奸商不得以售其计,今此官既废,以地方官兼顾其事,地方官事务殷繁,钱谷刑名已难独任,不得不借幕宾之襄助,又何暇顾及市事情形?其或有以此中利弊告之者,亦不过就事论事,以相期于无事而已。
上海地处孔道【某种必经之路,指中外口岸和南北水运、内陆出海水运的要道】,政事繁多,加以洋务交涉应接不暇,而莫邑尊犹复不辞琐屑,于市面之利病了如指掌,一纸谕饬,足以寒奸商之胆而平垄断之心,不可谓非留心庶务者矣。虽说银洋两拆情形不同,然在官视之,则固不得故示颉颁【颉,直的意思,表示官方说辞】,以资口实。吾知自是而后,作洋拆者,虽有所吃亏,而做银拆者,究不敢播弄【拨弄】矣。谓非市面之幸也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