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二十三年五月三十日/公元1897年6月29日《申报》:圜法之坏,不自今日始也,而至今日为尤甚。自中日起釁【起衅】,东省被兵燹之灾,钱价陡然昂贵,银洋日贱,非但一省如此,他省亦皆如此。本馆曾著为论说,谓:制钱之缺固不自今日始,何以骤然短少,推原其故,各处使用仅能敷衍,而辽东一省,制钱骤少,不能不向各省运载。各省既无有余,而有此漏巵,遂形匮乏。虽东
光绪二十三年五月三十日/公元1897年6月29日《申报》:
圜法之坏,不自今日始也,而至今日为尤甚。自中日起釁【起衅】,东省被兵燹之灾,钱价陡然昂贵,银洋日贱,非但一省如此,他省亦皆如此。本馆曾著为论说,谓:制钱之缺固不自今日始,何以骤然短少,推原其故,各处使用仅能敷衍,而辽东一省,制钱骤少,不能不向各省运载。各省既无有余,而有此漏巵,遂形匮乏。虽东省之钱自遭兵燹,不免狼藉。然大半必为外人运去,此去而不返者也。加以奸人昼夜销毁,以小易大,非但制钱缺乏而民间又受小钱之害,钱法终无转机,于是官宪禁止出口、禁止销毁,雷厉风行。无论其能禁与否而仅销毁、出口,塞其去路,尚未濬其来源也。
来源者,何鼓铸而已?无如鼓铸未广,出数不多,钱价终不能抑。大抵鼓铸之费与钱相抵,尚属不敷;且现当铜斤昂贵、国帑支绌之时,明知非鼓铸不足以维持圜法,而限于经费,亦无可如何。
说者谓,如能变通办理,将钱样收小,钱之分两自轻。分两一轻,则用铜可省,其利一。自来,销毁者皆以小易大,以图渔利,若制钱一小,销毁者必至无利可图,亦不禁而禁之法,其利二。钱样既小,民间使用、携取较为轻便,其利三。有此三利,则钱法或可振兴乎?
说者但知钱之宜小,可以得诸利而绝诸弊,不知钱之尤宜精致,始不妨于小,若仅以小为利,则犹之私钱矣。
现在,上海制造局所铸之钱,好则好矣,可以流通矣,然尚嫌其出数太少,且未能十分精致,大约不用机器之故。西人以机器铸银元,无论大小何等精致。若照此法以铸钱,自不患其不精致也。而且出数可多,人工可省,不亦一举而数美备哉?
说者又谓,鼓铸现钱,刻尚缓不济急,宜广行钱票。夫钱票,与现钱相辅而行者也。若仅持空票以流通,则必有挤轧之时,而市面更不可问。北海皆有钱票,往往钱店荒闭,穷民受累,且因之滋事,虽非皆恃空票而现钱偶有不足,即蹈此弊。若不事鼓铸而广兴钱票,恐此弊各省皆然,而钱法更不可问矣。
昨接天津访事友人来函云,津郡钱根短绌,其故皆由私炉销毁之多。然亦因大口袋、小口袋互相勾串,持贴向钱铺挤取现钱,现钱愈短,愈欲挤取,此津郡钱铺之荒闭所由来也。大小口袋者,即代钱铺以贴换钱者也。如此,铺所收他铺之贴,即交伊等向本钱铺取钱,或别项店铺所卖现钱太多,应有用贴之处,即以现钱换彼之贴,若辈或一二人,或二三人,逐日以二把手小车推运现钱,以供钱铺之用。倘某钱铺或开罪于若辈,即相约不收其贴,声言某铺将荒闭,相约取现钱,无论如何殷实钱铺,一时周转不及,欲不荒闭而不得。
制军王夔帅访悉,此等匪徒有害市面,札饬保甲总局李太守力为整顿,以维圜法而便商民,并分札府县会衔出示,略谓:
现钱之紧,皆缘大小口袋匪徒所致,现经查明,大口袋黄子江等33人、小口袋徐三等39人互相勾串,把持市廛银钱行情,涨落无定,向各铺收取存贴,持向钱铺济取现钱,若不速为整顿,实为商民之害。黄子江等本当按照督宪札饬,严拿惩办,姑念愚民无知,从宽宥免。自示之后,各宜另谋出路,倘仍蹈故辙,一经查明,或被告发,定行尽法惩治云云。
此尚非现钱实在不足,而钱店受票之害已如此。然钱店受票之害,不过倒闭而已,而民间之持票无从索取者,则其害何可胜言耶?此尚为匪徒勾串挤取,而民间已受累不浅。若仅持钱票,则不俟匪徒勾串而必挤倒。故曰,票非不可行也,必有现钱之可抵而票始可贵,则鼓铸其可缓乎哉?值此空虚之时,事事更宜脚踏实地,整顿钱法,民便于用,则商务自能起色,况与国运为盛衰乎?
说者又谓,中国现在欲思仿行西法,诚以西人行事,务求实在耳。不见银行中广行钞票乎,如汇丰所行之钞票,华人无不乐用。虽钞票皆系银圆,然银圆既可通行,岂钱票不能通行乎?华人信用钞票,亦以银行为可靠耳。虽其中底蕴不能尽知,然观其登报之帐略,罗罗清疏,不但资本充实,而股分余利亦结实可靠,故人皆信之,此实有可抵之现银,而票始得通行无碍也。
往年游京师时,闻人言,内城某钱铺资本充实,而该铺规模并不阔大。初未之信,后有旗友告余曰,子毋轻视此铺,因言其戚家曾有该铺钱票忘取携带出京,作宦30余年,回旗时检得旧票,向该铺取钱,虽店铺依然,惟事隔多年,亦初不料其果能如愿也。讵持票往取,时该铺翻阅旧账,谓,出票之钱久不来取,皆编号埋入地中,因向地中掘出对号,如数付出。是该铺之票,人更信之。闻该铺开张至今,已近百年,苟非如此诚实,恐亦不能如此永久也。惜其铺名已不能记矣。
以此观之,苟出一票,必备有一票之钱,始能取信于人而振兴市面,否则,市面必坏,而票终不能通行也。
五月廿七日,本报纪《圜法难言》一则,据江西方事友函云,江省熊茂才屡次条陈时事,欲创设官钱局,兼行钞票,虽经大宪嘉许,而仍不令试办,群以为疑,而不知大宪固有深意乎其间,因录南昌府江訒吾太守批示……(内容略,详参前文报道),观此,足见江省大宪洞悉利弊,不肯随波逐流,大抵现钱不足,不肯收用,则局面不更大坏耶?,在官亦断不能以不能流通之票强使钱铺收存,故钱票行之似易,且可济急而始终合算,似不能不斟酌而行。江太守此批,深佩其确有见地也。
说者又谓,钱法既兴,国运为盛衰,则鼓铸之法,似宜仿照顺治、康熙之制铜,宜提净样,宜放大以复盛朝规制,不知康熙、乾隆之时,物力丰厚,鼓铸不惜工本,故出此大样之钱,然当时即有销毁之患。
前人钱法议曰,从来钱法之患有二,曰盗铸,曰私销。国家自定鼎以来,凡历四朝,使无私销之人,则四朝之钱可以充满于宇宙之意,而宝源、宝泉二局几可虚设不用。今试问顺治、康熙之钱,其存于民者有几,即雍正之钱,其存于民者有几也。可知乾隆之时,已有销毁之患,幸随销随铸,不致缺乏。然耗损至今何可胜算,此皆钱样过大之患耳。
故蒙意,钱不能不广铸,铜不能不净提,而样则不能不收小。铜有缺乏,则宜开矿,以厚其来源,样患不精,则宜购机器,以专其铸法。此当今钱法之亟务也,钞票云乎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