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币制私议 1910年5月28日

【清末民国媒体舆论文章】 2025-08-11     4
宣统二年四月二十日/公元1910年5月28日《申报》:厘订币制一事,自奉十六日上谕以来,论者窃窃议,谓全世界已成用金时代,而吾中国乃昧于大势所趋,不采用金本位制度,尚一沿其旧日用银之惯习,则金银递嬗之际,影响于财政、生计界者,中国必独受其祸。以视往日币制未定之时,全国金融为用金国所操纵,而岌岌不可终日者,相去亦当无几。此其说固无以易顾,以中国民间生

宣统二年四月二十日/公元1910年5月28日《申报》:


厘订币制一事,自奉十六日上谕以来,论者窃窃议,谓全世界已成用金时代,而吾中国乃昧于大势所趋,不采用金本位制度,尚一沿其旧日用银之惯习,则金银递嬗之际,影响于财政、生计界者,中国必独受其祸。以视往日币制未定之时,全国金融为用金国所操纵,而岌岌不可终日者,相去亦当无几。此其说固无以易顾,以中国民间生活程度之低下,欲以用铜之世,一跃而超过用银,以进于用金之地位,其扦格而难行,自亦不免,且吾国易中向未用金,以故,金之流入外洋及消耗于日用饰具者,不可计数,则一旦欲鼓铸金圆,更虑搜集块金之不易而难于后继。

    即曰采用虚金本位制,去岁,度支部议覆汪大燮折时,固尝列举而折衷之,然以其制之繁重,所以筹备维持之者,非历五六年之久不可。且发行金纸币之先,必广储现银,以为给付地步,则尤非一蹴可几,是政府今日未采用金本位者,亦自有故。况译谕旨中“暂”字之义,殆未必即安于银本位也。明甚,执此以议,恐度支部且以为不谅其困难。虽经记者对于新币窃有不能已于言者,请就本报日昨专电所载币制大较而一论列之。

    主两元之说,断断争持者数年,而究其实在,则主两之说无当于事理而终归失败,徒以往者主两,为项城所坚持,一时,媚袁之徒靡然景从。而调停两可者,遂有元半当两之议,此近日度支部一元五角当库平银一两之制所由出也。

    夫两钱分厘为轻重之名,而元与角为钱币之名,货币与衡量截然两事,而不容混。在昔,泉货观念未发达之时代,固有许民以货币记实质之重量而用之者矣,迨后,易中机关之嬗变,悉准以圆计而不复任其以量计,盖较量重量之习为货币效用之最大障碍。民间既龂龂于重量,则其视货币,仍无异于块银,而有币与无币等。故币制改正之主旨,在革除向来计较重量之旧见,而纯以元数为百物之对价,不特按诸币制进化之例,固宜尔尔。且在除旧布新之际,非是更不足以肃观听。今度支部既定以元为单位,而忽又许以一元五角作库平银一两,是彼法律上有一元之主币,又有元半折合之一两,其足以败坏币制而启民间以较量货币重量之渐实,无所逃责。

    夫货币,在经济学上恒有两种价格,一为法定价格,一为实质价格。法定价格以额面支付而定,实质价格,以纯分及其重量交换而定。此两种价格常不能一致,而额面支付,必以浮于纯分及重量交换为例,故非藉法律之强制,使民间视银币与生银截为两物而永远计较重量之心。然后货币之推行,乃流利而无窒碍,而效用亦日彰。今如度支部元半作两之制,则是新币虽行,而交换仍得以重量计,在实际仍不免与通行之生银相等,亦何贵有此新币,何贵有此币制,更何必殚数年之精力设局调查厘订?与夫此后之设厂鼓铸也哉?且元半作两,为国家公私出入省于更订地耶?则新币通行以后,一切关税、钱漕之征纳,饷需俸廪之劄放,在法,本当概以元为计而废去自来用两之积习,以昭划一而资闾阎之观法,否则,国家既定币制,责民间以用元,而国家转沿其用两,尚复成何政体?如以为民间向多用两,便于折算地耶?则国家立法,岂仅仅为一私人开方便已欤?况民间向来用两之积习,有京平、公砝平、湘平、沪平、关平、行平等,有数十种之多,仅示一库平,岂能概尽?如谓向用他项平者,可任其折合,库平则向来用两,何不可任其折合为元?或即以旧日之龙元及生银给付,何必皇皇然为之代谋而为惮烦哉?

    要之,国家既规定币制之单位为元,则不宜复存“两”字名目,自乱其例。若一元之银,明许其得折合重量之“两”,则名虽以元计,而终不能破除旧日计较重量之成见。浸而久之,民且习于折两,而转忘其为元,割裂折减,币制从此大坏。记者所以怀疑而不能已于言者,此其一。

    新币纯分【纯份,纯度】,主币实九成,而辅币五角及二角半两种实八成,一角六成五,是辅币五角二角半之纯分,较诸主币,固仅差一成,而一角之纯分,较诸主币已差至二成有奇矣。夫辅币与主币纯分,诚不能不有差,然辅币云者,不过因主币价格较高,不便于廉价之物,故用以代分别,主币几分之几而非别,自成为一种兑换品也,是以辅币对于主币纯分,虽不能不差而亦不能过差,过差,则辅币将失其实价而不为人所信用。

    东西各国,主币纯分约九成以上,而辅币则在八成以上。如日本银辅币,自50钱至10钱,皆含纯银八百分,钢二百分,而金币则5元以上皆含纯金九百分,辅币与主币,纯分相差止一成耳。然且对于辅币立严重之缔制,一方限令国家制造机关,剂盈酌虚,勿得滥铸;一方限令民间行用,止能达于一定之比例,纵云严定法偿,而法价与实价相差过巨,则将来行用时仍不免多所流弊,况现在国家金融机关未备,易中供求消息一时未易得正确之标准,而限制鼓铸更虑徒讬空言乎?且各国辅币之纯分所以较正币为低下者,厥故有二:一则用金本位之国,其辅币与主币既非同一物质,金银间之比价有时而差,设不减轻其纯分,则一遇辅币地金腾贵时,必至溶解或输出于外国,其为患甚大;一则辅币铸造时,火耗、工费等较主币为巨,故稍减其纯分,以资弥补。

    今中国辅币,除镍币、铜币外,与主币同为银质,则第一项之患自无由发生;若第二项火工等耗,为数有限,前次,政务处奏划一币制折内曾言,每两火耗不过三分,更不必扣至三成有奇,始足以资挹注也。改良币制,不过为整顿财政之基,非以是为筹款之计。今如度支部所定辅币纯分,是直以为取利之一途矣,其能不如往日各省铜元之弊窦百出乎?记者所以怀疑而不能已于言者,此其二。

    关于货币流通,有最大影响者,莫如法律习惯与货币之特质。法律在币上之效力,能使纯分较减之,辅币与主币同一流行,而习惯之效力则能使新行之货币不畅行于市场,故实际上,虽新铸之货币,其纯分、样式较优旧币数倍,而以社会不惯用之故,其流通力往往较破劣之旧币反弱,此社会心理上之惰性未易剪除者也。是以国家当改革币制之时,对于旧币,宜一面广为吸收,一面限制流用,使民间蹙然于旧币之不便而不得不改用新币。

    今如度支部奏,以旧日银元、小银元、铜元为数至巨,惮改铸之耗费而放任其流行,则是便市场上有新式之国币,又有旧铸之银铜元,与自来惯行之生银、墨元等纷揉错乱,既足以紊乱币制,而新币旧币乘除之际,更足以长奸驵猾吏盘剥折扣之风。且往日各省所铸之银铜元,成色低劣参差,久贻口实。一旦新币流行而劣币仍滥行于市,揆诸货币公例,恶货驱赶良货,新币且不旋踵而为旧币所淘汰?盖货币以国法为流通,国法所不许,优不能行;国法所许,劣不敢却。今既有数种,同为国法所许,则其购买力同,购买力同,夫谁肯先用优币而存留劣币?故国家欲畅行新币,必先驱赶旧币,旧币一日不除,则新币虽广额鼓铸而民间非藏匿、即销镕,其所充斥于市上者,仍此劣存之旧币。然则,度支部于吸收旧币一事,踌躇疑阻而未直截行者,其于整顿币制之道、真相背而驰矣。记者所以怀疑而不能已于言者,此其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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