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统元年五月初三日/公元1909年6月20日《申报》:国家理财之道亦多矣,从未有经铸造货币为理财之一端者,有之,自今日始。近十年来,我国举办新政,财用日绌,当局者仰屋谘嗟,计无所出,不得已纷纷鼓铸铜元,以不及五文之物而取十文之价,盈余之丰,无出其右(余利既多,故私铸之风甚盛)。不知货币非物品可比,物品有消耗,货币则异是,不过流行商市,彼此授受而已,
宣统元年五月初三日/公元1909年6月20日《申报》:
国家理财之道亦多矣,从未有经铸造货币为理财之一端者,有之,自今日始。近十年来,我国举办新政,财用日绌,当局者仰屋谘嗟,计无所出,不得已纷纷鼓铸铜元,以不及五文之物而取十文之价,盈余之丰,无出其右(余利既多,故私铸之风甚盛)。不知货币非物品可比,物品有消耗,货币则异是,不过流行商市,彼此授受而已,卒无丝毫消耗之存于其间也。
铸之不已,年复一年,遂酿成银贵钱贱之结果,大起恐慌之现象。远地姑不论,即就江浙言之,先后据访员函电报告,浙江各属,每银元一枚可兑铜元150余枚,江苏各属亦可兑130余枚,夫铜元之本位,原定当制钱十文,则每银元一枚兑足铜元100枚最为平衡,即不然而至110枚、120枚已可谓达其巅矣,今渐增至此数,潮流方张,岂有止境?寖假160枚、180枚或至2000枚,则又将如何?
银贵钱贱之害,受其影响之最大者,为商贾贸易。商家进货均以银计,或用两码,或用元码,而门市交易则以钱计,当此银贵钱贱之际,出入相抵,所耗甚巨,是以加价、改码之传单、议规层见叠出,而一般人民之生计界,遂亦大受影响矣。
此次征银、解银之议【指江苏奏请改革征银解银办法,以减少地方政府亏耗】,亦由银贵钱贱而来。则铜元之滥铸无限,诚所谓国计民生交受其害者也。虽然商贾贸易、官吏征赋因银贵钱贱,而所受之害尚不为甚,且显而易见,犹有补救之策。
至影响小民之生计,上者则隐而不发、伏而难见,非洞悉民情者,乌能知之。百工技艺之流,肩贩走卒之辈,终日劳动,仅得数百文,以之量米数盐,因银贵钱贱之故而暗受其害者,何可胜数?日常需用之物,均已加价或改码矣,而零星交易及服务劳工,值势难屡增价额,或径改洋码,所入以钱价,所出以银价,其中亏耗,非一言所能尽。
小民愁恨之声传于里巷,闻之至可悲惨。今日生计之艰难,可称已极,是以游手之徒、窃盗之流亦日见其多,殊非国家大局之福,为民上者,不急急谋补救之方,以苏民困,则后患诚有不忍言者。
我言及此,我滋惧矣。
上岁,浙江嘉兴各属叠出铜元减折之案,地方官临场弹压,劝惩并用,始得无事。近者,松江亭林、叶榭诸镇亦有铜元减折之事,风声所播,匪徒乘间生事,以致阖镇罢市,几酿巨变,此皆铜元恐慌现象之见于事实者也。
抚今思往,深堪寒心于此。不谋良策以济其穷,则铜元减折之事,岂惟见于江浙而已?恐其余各省亦将竞起以继其后也。夫钱价与银价相距愈远,则民间交易愈趋于恐慌,通都大邑虽不敢悍然发难,俣穷乡僻壤、与府县治相隔甚远者,商店买卖因亏折太巨,势必狡焉思逞以为尝试之计。乡愚无知,一倡百和,风潮之起,即由于此。尤可虑者,小民生计益艰,凡小贩杂役之流急虑加价,之不遂,亦必铤而走险,附从减折之说,此地发难,他方效尤,沛然若江河之决,虽有大兵以慑其后,恐亦无济于事矣。
总之,银贵钱贱之害,在绅富之家,无甚关系,必无倡议减折之虑,商贾贸易、小民生计日趋艰难,一迫于事势,一限于境遇,必有悍然不顾,轻于尝试之举,此非当事者之好为作乱也,诚有使之出于此途者,在物以罕而贵,即以多而贱,铜元之价日贱,即基于出货之日多,货既多而折价,乃市价涨落之定理。
我国之币制,既无定衡,银有银之价,钱有钱之价,且时有涨落,一若与百货共为盈虚者,则减价以计,亦出于大势之无可如何耳。主持财政者,不于本根上有所计议,徒号于众曰“铜元当十,不准减折”,有何济哉?
有一事,尤足为铜元减折之引线,现在商店买卖之际,凡购不满十文之货而以银元出偿者,买者既不愿找价,即找,亦不足,漫然以铜元当九当八答之,买者以一二文无甚关系,也輙隐忍,不与较积之。既久,必有以此为铜元减折之据者,而毁店罢市风潮,即因之而起矣,当局者可不预谋补救之策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