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二十二年九月初五日/公元1896年10月11日《申报》:月之初一,本馆报章载有《迁地为良》一则,盖纪金陵近日移建铸银钱局事也。访事友人来函,大略谓:……而铸局则实已移至鼓楼北三牌楼左近,日内已起盖房屋,邪许声喧,是铸局之移建信矣。然以余度之,当事者于此一举,谅有权衡,必不因形家之言,意存迁就,盖相宅之事,虽见于诗,初非《葬经》【一本关于风水的书】
光绪二十二年九月初五日/公元1896年10月11日《申报》:
月之初一,本馆报章载有《迁地为良》一则,盖纪金陵近日移建铸银钱局事也。访事友人来函,大略谓:……而铸局则实已移至鼓楼北三牌楼左近,日内已起盖房屋,邪许声喧,是铸局之移建信矣。
然以余度之,当事者于此一举,谅有权衡,必不因形家之言,意存迁就,盖相宅之事,虽见于诗,初非《葬经》【一本关于风水的书】之悠谬【荒谬】可比。然相阴阳,观流泉,古亦惟营立都邑为然,诚以关乎国计民生者甚重,自应熟察乎地气之聚散、水泉之浅深,俾得善地,以奠民居,以长子孙,而各有宁宇,此固情所不容已者耳。
……是则移局之故,正可付之不论不议之列。而余独不能无言者,意固不在铸局,实在于广铸银钱也。
窃谓今日足维圜法之穷者,莫善于广铸银钱,莫不善于改行钞票。何则上古之交易也,或则用粟,或则用帛,取其饥之足以为食、寒之足以为衣而已,特粟之琐屑,不无病其狼戾,而帛一割裂,恐又不适于大用,于是以虚权实。而币之制以起,然其时之币,不过代之以龟,代之以贝,夫亦人所贵重者,藉以济粟帛之穷。古所谓“以一虚权二实”者是也。
而龟贝之为币,又不若铜之采于山之随在而具,故铜币之制亦起。管子谓,禹九年,水汤七年,旱人无粮有卖子者,汤以庄山之金为币,以赎之禹,以历山之金救人之困,当即用此铜币,盖古以金银铜锡铁为五金,故可知其为铜币也。
然作铜币,当亦偶然之事,盖不欲以虚累,实古圣王共此心思,迄今犹堪想见也。一自太公创为九府圜法,而铜币之制遂广。沿及我朝,钱尤精矣,列圣所铸二百余载,源源不息,充溢寰区,宜若四方,无不各得其用,且用之不竭,亦复取之无尽矣。
讵意人犹有憾者,铜币之重滞,不适于行李之轻齐,于是用银之制亦起。迨西国银钱流通中土,尤便道途之携带,而铜币之屯积者有之,一有屯积销毁之害,渐至则甚矣。利害之相为倚伏,固如是也。究之银铜二币,虚也;粟帛,实也。二十年前山右大饥,虽有二币,无济饥黎之僵毙,则虚之不能敌实,推之必致于是也。
然人心所向,在此二币,则平时所以适口、所以彰身者,非二币无由得之,而小民日用所需,又非铜币无以驭畸零之数,故市肆之间,终非多得铜币不可。乃不谓销毁之弊日增一日,而天下钱荒亦日甚一日。去岁之秋,不独沪上一隅制钱匮乏,银钱一枚价之减于上年者,约及百文;视前数年,则在百文以外;追溯同治朝中,更出二百文外。近而本省之苏常镇、浙省之杭嘉湖诸郡,他如江北之淮扬,上江之皖、之浔、之鄂,价皆相若。市廛小贸之辈,不又益苦,谋生无术也乎。
故愚谓,今时不独金陵铸局已将就绪,即上海亦宜别创一局,他行省并须努力行之。所铸银钱,无论广东、湖北、金陵,即上海与诸行省,概令多铸银钱,先以十六开、八开、四开为率,对开次之,大银钱又次之。庶乎制钱之患稍弥。更于其间多铸铜钱,补所不足,兼复设法以杜销毁,而后圜法亦可大振。
若或不然,径如川中改行钞票,非徒多所滋扰,钞终无能流转于民间。即使令出维行,下之现银概收官库,一时或可由库支领,不及数年,必至吏胥中饱,支领无从,势不致悉为废纸不已,官民不又俱困乎?
顾或曰,西国银行所出之钞票,凡往收银者,无不立时发给,我中国仿而行之,正非难事,有何不可行之欤?不知西国银行钞票,永无弊窦,华人其亦能之也乎?且不观乎钱票、钱筹,尚有假、折阅、倒闭,藉天他人赀财者,况乎上下下于群吏之手,敢信赵璧之必返,而慷慨以纳之于官乎?纳之于官后,终不失其固有乎?愚故曰,今日足维圜法之穷者,莫善于广铸银钱,莫不善于改行钞票也。世有深明其故者,当必有感于斯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