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十五年三月二十日/公元1889年4月19日《申报》:铸钱之弊有二,曰盗铸,曰盗毁。钱轻,则钱之质不及钱之值,而盗铸之弊起;钱重,则钱之质甚于钱之值,而盗毁之弊起;均弊也。禁盗铸难,禁盗毁尤难。盗铸者,犹有未铸之钱范、已铸之钱文可以迹而求之也;盗毁者,未毁则钱而已矣,毁则铜而已矣,安所得而指之为“盗”?盗铸而获罪者有之矣,未闻有盗毁而获罪者。昔咸
光绪十五年三月二十日/公元1889年4月19日《申报》:
铸钱之弊有二,曰盗铸,曰盗毁。
钱轻,则钱之质不及钱之值,而盗铸之弊起;钱重,则钱之质甚于钱之值,而盗毁之弊起;均弊也。
禁盗铸难,禁盗毁尤难。盗铸者,犹有未铸之钱范、已铸之钱文可以迹而求之也;盗毁者,未毁则钱而已矣,毁则铜而已矣,安所得而指之为“盗”?盗铸而获罪者有之矣,未闻有盗毁而获罪者。
昔咸丰年间,粤寇滋乱,军务孔亟,饷需浩繁,大吏奏停京外铸钱局而制钱遂日见其少矣。惟其少也,各省会物价腾涨,市面支绌,钱铺虚出钱贴,零星以小钱搀和,因以为奸,难于取信。有赴江浙购钱接济者,脚价固多亏折,而杯水车薪,随散随尽。光绪戊寅【光绪四年,1878年】,北省奇荒,有苏人载制钱数十万串,带往天津发赈,一时钱价骤涨。苏淞殷富甲天下,区区数十万串,不过沧海勺波、太仓粒粟已耳,而销价因是而涨,岂苏淞之殷富独贫于数十万串乎?则制钱之少,可知也。
夫天下之物,多者贱而少者贵,自然之理,人所共知,而制钱独愈少而愈贱者,何也?曰,盗铸、盗毁之弊有以致之也。
钱之少也,少于盗毁,钱之贱也,贱于盗铸。夫盗铸、盗毁之弊,既不能革,而盗毁者又无从发其覆而摘其奸,则何以知钱之少于盗毁也?曰,以钱之少而知之也。
当粤寇初定时,市面通行之钱,每串间有顺治、康熙、雍正钱百十文不等,其钱轮廓较大,质料颇坚,每文重一钱以外。积而久之,渐稀渐少,今虽求一文而不可得矣。试思,顺治、康熙、雍正大钱将安在耶?奸商黠匠收买零星,镕化入炉,别铸器械,谓非盗毁而何?
然何以如此贱也?夫天下之物,多寡、大小参差不齐,必权两端而用其中,于以制其价之贵贱,此亦自然之理,人所共知者也。钱价之贵贱,亦犹是耳。今有钱于此,有最大之钱,挨次递减,以至于最小之钱,而取其适中之钱,以为钱价之准,毋使有过、不及焉。今顺治、康熙、雍正大钱既为奸商黠匠所盗毁,则必以次于最大者为大者。为大而减至于最小,其适中之钱必较诸向时适中之钱而差小矣。钱之小,宜乎其价之贱也。而奸商黠匠之弊,犹未已也。
盗毁可以获利,盗铸亦可获利。铜多渣滓,字多模棱,质松体轻,俗称沙壳。其铸此之小钱,皆售之于钱庄。钱庄为之搀杂配搭,并入大钱以行使于市,积而久之,小钱日多,大钱日少,钱价遂因之而愈贱甚矣。
钱法之坏也,当事者亦尝筹及之矣。光绪十二年奏请变通钱法,开炉试铸,民用利便,国宝充盈。因钱贱之势弭【平息】,钱少之患升,以杜盗铸、盗毁之弊,可谓虑之深而计之远矣。
《大清会典》顺治年间,初铸每文一钱,嗣加铸一钱二分至一钱四分;康熙年间改铸一钱,嗣又铸一钱四分;雍正年间改铸一钱二分,乾隆以后,皆以一钱二分为则。自咸丰改铸铁钱、钞钱之后,停铸者二十余年矣。今以钱之少而贱,始议铸钱以补救之。然钱之少可以铸之,使多钱之贱不能举之使贵。康雍以还【以来】,每钱一文,必确有一钱以外之价,故每文加至一钱四分而不为过重。若使每文之价不及一钱,而矫而为之,则顺康雍三朝之钱,当时必亦有奸商黠匠之牟利者,随铸随毁而无复存矣。
方今钱贱之时,每钱一文之价,尚不能抵红铜九分之值,使仍照每文一钱与一钱二分、一钱四分之例,则官铸工本亏折必多,帑藏虚糜,难于持久,适足以滋盗毁之弊,而缺乏如故,仍不能禁盗铸之弊,而庞杂如前。
是以通融成宪,酌合时宜,使官铸无所亏,私毁无所利,会议奏准每钱一文重八分五厘,且调剂于红铜、白铅之增减,期酌于火耗、工料之多寡,虽未符定例,而不致悬殊,
吾知自兹以往,民用利便,国宝充盈,源源而来,泉流不竭。钱少之患可以弭,盗毁之弊可以革矣。虽然自古无无弊之法,而有法外之弊。今所虑者,钱贱与盗铸耳。钱贱无足虑,但求其止于现在而已,惟盗铸虽有厉禁而不可止,今议者曰,使仿照铸造无利可图,抑知彼盗铸者安能仿照八分五厘之重而铸造乎?当犹是沙壳小钱为害市面,欲思杜绝之而不得其道,揭【高举】之以待当世之考论钱法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