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十五年二月初二日/公元1889年3月3日《申报》:古者伏羲制棘币【丁福葆认为棘币可能不是货币,但仍有不少学者将其纳入货币范畴】,神农造货布【传说是神农创造了“货”(商业货币)和“布”(纺织与布料)】,黄帝制金刀,虞制策马货,皆钱也。时远年湮【代远年湮,指年代过于久远,无法考证】,不可得而见。周立九府圜法,钱圜函方,轻重以铢【古代重量单位,一两
光绪十五年二月初二日/公元1889年3月3日《申报》:
古者伏羲制棘币【丁福葆认为棘币可能不是货币,但仍有不少学者将其纳入货币范畴】,神农造货布【传说是神农创造了“货”(商业货币)和“布”(纺织与布料)】,黄帝制金刀,虞制策马货,皆钱也。时远年湮【代远年湮,指年代过于久远,无法考证】,不可得而见。周立九府圜法,钱圜函方,轻重以铢【古代重量单位,一两的1/24】。汉武帝初行三铢、五铢,旋造白金、皮币【白金指银铅合金制成的币,皮币指白鹿皮做成的币】,厥有三品【其一重八两,圜形,其文龙,名“白选”,值三千(指值三千枚三铢钱);其二稍小稍轻,方形,其文马,值五百;其三更小,椭圆形,其文龟,值三百】。后官铸赤仄【一种五铢钱】,而白金遂不为民间所重。自汉至隋,皆行五铢,故五铢钱传世独多。至以钱文纪年,论者或以为始于东晋孝武太原货泉,或以为始于宋武帝孝建四铢,未有一定。而自有唐以后,则垂为定制矣。
若夫外国钱文,如宾之女,为骑马,幕为人面;安息之文为王面,幕为夫人面,皆见于史传,班班可考【事情的源流始末清清楚楚,可以考证】。欧罗巴洲各国,以金银铜三品铸钱,由来尚矣【由来已久】,自辟地【开拓疆土】至美洲,觅得银矿,西班牙用以铸钱,流行中土,即今之吕宋银圆是也。是时,吕宋以富强称甲于天下,联邦继之改铸鹰银,近日通行于阛阓【指街市商业】间,贸易场中称为便捷。商贾往来,如取职携,轻而易举。往时,惟行于闽粤市舶出入之所,自与泰西通商以来,其行渐广。
然如直北诸省,民间商用纹银,市廛交易,率以银易钱。北省行程,多取道于,山东自黄运南流【指黄河改道,从淮河入海】,水道几于淤塞从无,从事于舟楫者,行商贩客,经营内地,非钱不行,而钱质又太重,使车载骡负,亦难致远。势不得不以钱易银。
银之大者,为元宝;小者,为银锭。各处银价不同,有折色减水等贴水,多方之克扣,复有济平、湘平、漕平、库平之互殊,或轻或重,或贵或贱,各凭地方市侩上下其手,任意参差,旅客何知,随其簸弄。并有路途跋涉,偶乏青钱,囊中虽有宝银,或十余两一枚,或数十两一锭,一时未能剪之使碎,势必尽换钱文。若大镇通衢,尚有峙价【固定比价】,苟在穷乡小店,每有不能兑换之虞,即使可以易钱,而土人勒价居奇,故意剋减,较之他处时价,每银一两有少兑青钱一百余文者,且所兑之钱,大捆小包,沉重不能携带,来往客商,无不苦之。
今欲求流通之法,莫如使用银圆;所用银圆,又莫如自行镕铸。
查泰西铸钱机器,大小不一,每日能出钱一二万至十数万不等,令通商各口岸,上下通行,其银轻重,则值若干,定价相同,从未见有行私舞弊者。日本仿泰西之法,设造币局于大阪,其所铸成“圆”之外,有五分、一角、二角、半圆不等。英国与中土通商埠头,如新加坡、如香港所铸小银钱,亦如此例,通行内地,其便异常。
窃以为,中国在今日亦宜自铸银圆,不独行之于北方诸省也。其钱或仿行西式,或另定新模,预示章程,由官定其价值,不能私相高下。未经开炉鼓铸之先,可选择明敏干练之员亲赴东西两洋,访求铸钱章程,得其要领,并购置机器,试行开办。将见民间行使便易,势必流通无滞,争先效用。行之日渐广远,铸之日益众多,则可不必赖外国之银圆而自足。商民既已获益无穷,而西人之利亦且为所夺矣。
广铸银钱,既可便民而利国,亦宜推行其法,于各省开设银肆,制造钞币,示之以信实,要之以恒久,俾商贾之经营于外方者,不必身携车资,皆可持钞币取之于银肆。南北往来,用无不足,其利益岂浅鲜哉?
今山西大贾所设银肆,自京师以达于各处,率以此法,而自官建,商无不赖其转输,彼仅取百中之二三,而岁中所获盈余,已不可胜计,孰谓银肆之设而其利不溥【广大】哉?
或曰,此虽效仿泰西各国之所行,而亦善法也,特恐有从中沮【阻止】之者奈何?盖行钞币,则不便于库吏之侵蚀,铸银钱,则必阻于市侩之把持。各省官吏解饷至京,交于户部,必由【经过,通过】库吏之手,若不先纳包苴【贿赂】,则高下轻重,一任其意,解饷之官受亏不少矣。闻其员缺,皆有一定,外人无得入焉。设使一且而清其积弊,难若登天。由此而推之,钞币之颁,其安能行,况乎行之而不能取信于民哉?
道光年间,周比部【比部为官职名】弢甫视司马桐君,曾请于浙抚,在浙开炉鼓铸银圆,仿照吕宋式样,许于军饷中三成搭放,已有成议,其后所铸银圆,卒不能通行,识银者既辨其色,复听其声,以为皆逊于泰西。惟银水九成,则与泰西相同。然其时私铸者多,再以中国新铸者入其中,势不能区别真伪,钱庄、银号既不肯行用,则军饷亦难搭放,以此,竟作罢议,此前车之可鉴者也。
咸丰初年,徐君雪村曾于无锡乡间自行开铸,民间指为新板,不肯用,卒无如何;寄至闽粤,仍准七钱二分兑换。
今欲自铸银圆莫如先行杜截私铸,我以为,此不必虑也。亦惟行其所在我而已,有定志,有定力,其事何患不成?
或谓,今时所行纹银,足色足水,及铸银圆,则不过九成而已,是百两中必有铜十两,可知,且浇入紫铜,则音愈响亮,银圆一枚,重不过七钱二分,而用之于市肆,必抬价多一二分不等,凡此,皆其盈余之显然可见者也。开局者,建造房屋,购办机器,其费虽多,不过一次已足;其余如工役、煤炭、度支经费,于每银圆中抽一二分,已绰然有余裕。所赢十成之一,皆实得者也,安有不可行者哉?
试观日本一国,自大阪设局至今,已十有余年,日夜工作,未停炉火,所铸小银钱盛行于中土,则其本国之多可知。余于己卯年【1879年】游历日本,曾往观之。其监局大臣曰石丸,曾往学于美洲,能操西国方言,意度㧑谦【气度谦逊】,特设佳饼醪酒会客处褥悉用黄缎,因日皇来观时曾经驻跸也。中悬一匾,曰“泉布处”,其国太政大臣三条实美所书。石丸导往各处,尽得观览。
局中凡分六所,曰收纳,曰倾销,曰镕铸,曰剪裁,曰錾印,曰枰量,无不异常神速。另有铸造功牌处,其花纹镂刻之精细,几夺鬼工。石丸告余,近日所出金钱独伙,特余于日本市肆中未见其行用也。
窃以为,我国仿效西法或不及泰西,何遽不及日本哉?鼓铸银钱,当轴者【官居要职之当权者】何不毅然行之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