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/公元1889年1月23日《申报》:余尝论“积谷不如积银”,盖为滨海地方通商省份言之也。然,但言今日之时势情形,不患无谷,独患无银,故积银可以代积谷。而银之所以不可不积之故,则未暇及焉。沪上一隅,为滨海通商中一最大埠,观其时势,度其情形,推之于滨海地方通商省份,当无不然。试即以沪上论之。夫沪上之患无银也,不自今日始矣。昔有人
光绪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/公元1889年1月23日《申报》:
余尝论“积谷不如积银”,盖为滨海地方通商省份言之也。然,但言今日之时势情形,不患无谷,独患无银,故积银可以代积谷。而银之所以不可不积之故,则未暇及焉。沪上一隅,为滨海通商中一最大埠,观其时势,度其情形,推之于滨海地方通商省份,当无不然。试即以沪上论之。
夫沪上之患无银也,不自今日始矣。昔有人统查,南北两市钱庄、商客、店铺、行场实存银数,约计一百五六十万,大抵出入往来各项货物价值之数,其实存于沪上者,当以千万计,区区一百五六十万,将何以转输交易、载运流通乎?每年丝茶花米四项上市,则市面现银布散乡间,银根必至加紧,洋拆必至加涨,势所必至,理有固然。
而今年则尤甚焉。南北市汇划钱庄共60余家,而实存银数不过50余万,洋拆涨至六七角左右,由外埠载运现洋百数十万,将以补其所不足、济其所不及。无如沪上市面出入往来,为数过巨,虽有百数十万现银,而银根未见舒畅,洋拆未见跌落,此非沪上无银之患乎?
夫无银之患,与无谷异,而同无谷之为患也。凶年仓廪空虚,户口逃亡,人民离散。老羸乎沟壑,壮者散而之四方,甚而易子析骸,闻之变色,茹毛饮血,见者伤心,无银之患,断不至此,此其所以异也。
然无银之为患也,生意萧条,成本亏耗,束手待毙,无可如何,以致妻子冻殁者有之,累累债负,积券如山,索捕在门,严声厉色,以至吞金自缢者有之,其治生局促,谋食艰难者比比皆是,甚至有著名字号、多年店家无计可施,遂致倒账者。王榭世家,阙朱富贾,出其不意,倏生变端者,思其故,究其原,非无谷之患,而无银之患也。此其所以同也。
且有无甚者,无谷者之患,不过灾区已耳,此外丰稔之区,犹可以挽运转输,博施济众。无银则一埠如此,他埠可知;一省如此,他省可知。无论若士若农,若工若商,与夫小本营生,依人作计者,莫不阴受其害而不自知,潜被其累而不及察,其为患也尤广。无谷之患,不过凶岁已耳,此后丰稔之岁犹可以渐复元气,重睹升平,无银则世运为之,时势为之,非一朝一夕之故,其所由来者渐矣,非有以挽回而振作之,则将来剥蚀凌夷,伊于胡底,其为患也犹深,此所以有积银之议也。
积之云者,非聚敛之谓也,非窖藏之谓也,以积谷仓出陈易新之例推之,当银根加紧,洋拆加涨,则出而贷之;及银根舒畅,洋拆跌落,则聚而积之,既无消耗霉烂之虞,又无出纳剋减之弊,得其人以董其事,其所裨益于市面者夫,岂浅鲜也哉?
惟积银之例有当视积谷而仿做之者,有当因积谷而变通之者,使平时登诸库藏,固守谨防,不准挪移假借,不独招守财虏之讥,亦且胜执鲜通,为益有限。若其存庄生息,存典生息,子母盘剥,积渐加增,策固善矣,然至银根加紧,洋拆加涨,钱庄典铺,虽有抵款,实无现银,是虽积而未尝积也。且一切处置调度,苟非尽善尽美,则其弊有不可胜言者。
积银者为市面起见也,使地方有公事动用,积银之公项,其谁曰不然?然一切挪移假借而欲抵无款,欲还无期,则又奈之何哉?此积银之例,所当熟筹而妥议之也。
苟其规例,精详章程,妥善实事求是,至公无私,既有生意之加增,又无移款之亏空,俾滨海地方通商省份常有现银数十万或数百万,藉以转输交易,载运流通,银根虽紧而不至太甚,洋拆虽涨而不至悬殊,沪上市面庶几其振作挽回,蒸蒸日上也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