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十三年二月初一日/公元1887年2月23日《申报》:俗语有之曰:虎生三子,必有一豹;豹生三子,必有一钱庄店伙。此言虽谑而近虐【表示开玩笑到伤人的地步】,然亦可知钱庄之所以见恶于人矣。夫钱庄何恶于人哉?亦忮求之辈【指贪心、强求之辈】心有所不足于彼,而为是毒口之诅,未可知也。顾吾闻圣人之言“放于利而行,多怨”【指依据自己的私利而行动,会招来很多怨恨】
光绪十三年二月初一日/公元1887年2月23日《申报》:
俗语有之曰:虎生三子,必有一豹;豹生三子,必有一钱庄店伙。此言虽谑而近虐【表示开玩笑到伤人的地步】,然亦可知钱庄之所以见恶于人矣。
夫钱庄何恶于人哉?亦忮求之辈【指贪心、强求之辈】心有所不足于彼,而为是毒口之诅,未可知也。顾吾闻圣人之言“放于利而行,多怨”【指依据自己的私利而行动,会招来很多怨恨】,钱庄之取怨于人,或者因放利之故,然放利而行,固属钱庄之常事,若必欲以圣贤之道绳市侩,则未免迂阔而远于事情。而钱庄之所以造孽者,则不仅放利之一端已也,前者屡经论及,钱庄之倒账,往往出于诡计。
苏省地方,余曾亲见数家,其人本不名一钱,忽焉而号于众,曰将开钱庄。旋有为所惑者,荐学徒于彼,则押柜之洋,或以四五十,或以百,或以二百,多收一学徒,即多添一资本。择日开市装潢,尚觉阔绰,人莫测其中之有无也。有兑洋蚨者,或以将竹筹付之,盖吴地人情,持钱或嫌笨重,筹则全球取携,故以洋往者,以筹归。以筹市物,均可通用,故凡钱庄中莫不有换筹之规矩。迨发筹既多,约计倍于己之所谓资本者,即席卷所有而去。以是为苏地钱庄之流弊,而犹不止于此也。
以竹易银,其所获固多矣,而学徒之押柜则亦未有原璧归赵者,偶有外间存项,亦皆一网打尽,永入己囊。虽所存钱或出于孤儿寡妇手中者,亦皆不肯稍留情面,此则其居心之恶毒,竟有甚于虎豹者。
谚之所云,无足怪也。
乃孰意观之福州,叠次报道钱庄倒闭之举,至于《铜山倾倒》一则,又以为虎豹之恶,尚不足数,而制虎豹之死命者,非猎人,乃盗痞矣。福州钱庄,其居心不知与苏省之钱庄若何,是一、是二,吾不敢知。然观于所报之辞,则似福州之钱庄亦不乏家资殷实者,无如平日之发出钱票,亦与苏省之竹筹仿佛,而一有风声偶坏,立即群相攻击,一倡百和,纷纷持票支钱。应之稍迟,立即捣毁,并且麕至【群集而来】店主之住宅,搬抢一空,其势汹汹,无异于大盗之入室,又有似乎当年发匪之打先锋。且带有土木匠人,立刻拆屋卸瓦,顷刻之间,顿成白地。虽有长袖善舞、多财善贾之智,而至此竟如疾雷不及掩耳,平时之阴谋诡计无所用之,见而称快者,固亦有之。然平情而论,则此风乌可长哉?!
中国之商务,与外洋异。中国之商人,凡有营连国家,绝不与闻,不若外洋之商,人亦有官府为之保护,顾情虽不同,其理则一。中国之例,虽未闻有保护商人之条,然亦未闻有听人抢毁商家之条也。地方之兴衰,半由于士农,半由于工商。所谓四民者,固不可以偏废也。商人营连,官不与闻;商人被抢,官亦不与闻乎?
说者谓,此等钱庄,以无多之资本,发无限之票纸,其意实同诳骗,故虽逼而倒之,抢而空之,不足为过。殊不知,此非钱庄之罪,乃官商且悬隔之弊所显而见焉者也。外洋开一银行,其资本几何,则所发钞票约计适付,其本十之六七,多则十之七八,从未有所发之票溢于资本之数者,岂果外洋之人心浑浑噩噩,尚有太古之遗风,非中国之人情比哉?盖由于立法之善故也。其立法之所以善,由于官商不相隔阂之故也。
设外洋银行有所发之票数逾其本者,官则查封而禁止之,必令其将多发之数尽行收回,然后听其复开,即无外人相逼,亦不能任所欲为,此其法之善者,中国不妨仿而行之者也。
今试定一新法,凡有欲开钱庄者,无论大小,各随其资本之多寡,准其发给或筹、或票,以资周转。惟开张之时,必须报明官府有资本若干,发筹、票者若干,大约只可十之四五,不得多发。如有查得发出之票溢于所定之数者,立即饬令收回。其稽数之法则,发票时必有底簿可查,亦属易易。设其数不逾而无端为外人所窘迫,至有逼倒之势,则可以禀请官府为之弹压,为之清理。倘有如福州之打抢情事,则立予严惩,照地方凶恶棍徒或强盗抢劫人财物之例,痛加惩办,如此,则持平办法,而地方上亦不至时有此等事端,痞棍不敢萌乘机肆抢之心,钱庄亦不敢有任情发票之举,讵不一举而两得也乎?
闻福州风气向来如此,殆由于民情犷悍所致。然前闻有某制军【总督的别称】遇此等事,风厉雷行,竟予就地正法,因此而此风渐革。今则日久玩生,复萌故态,有转移风气之权者,曷不追踵先哲,继述前徽【前人的美好德行】也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