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十三年正月初九日/公元1887年2月1日《申报》:有客语于宾阁主人曰:沪北钱色之佳,可谓极矣,然钱市之弊,亦莫此为甚,市中出入,统用制钱,不特鹅眼小钱搀杂,即铜色稍红,钱质稍薄者,亦不能在市上通行,求之中国十八省中,其钱色盖首屈一指焉。而不知奸商猾侩网利营私,其店铺之大者,出入统用九八串或九七串,目下以洋银易钱,名为1030文,实不过1000而止,日积月
光绪十三年正月初九日/公元1887年2月1日《申报》:
有客语于宾阁主人曰:沪北钱色之佳,可谓极矣,然钱市之弊,亦莫此为甚,市中出入,统用制钱,不特鹅眼小钱搀杂,即铜色稍红,钱质稍薄者,亦不能在市上通行,求之中国十八省中,其钱色盖首屈一指焉。而不知奸商猾侩网利营私,其店铺之大者,出入统用九八串或九七串,目下以洋银易钱,名为1030文,实不过1000而止,日积月累,其受亏已属不赀。然犹曰“出入相符”,未可深为诟病也。
所最深恶而痛绝者,则莫有甚于小钱庄开设不须资本,但买得店面一椽,收取学徒二三辈,即可以学徒之押柜转运不穷。平居以洋银易钱,每元必照衣牌减小10文,则曰“九八”也,实则只九三、九四。甚至有以八开洋兑钱零用,仓猝之际,竟以80当100文。客或当场盘剥,彼既无可引咎,则必以学徒误数为辞,寻常大字号、大行栈,每遇客至,必和颜欢接,温蔼可亲,杉然秩然,无敢或忤,盖欲客之照顾不得不极意恭维也。独小钱庄则不然,凡遇有人上柜,彼则盛气以临之,厉声以应之,客或稍与计较,彼非加以恶声恶色,即拂袖而去,不与成交。彼岂真欲装出大架子,有意开罪于人哉?实惧款接既勤,客即可当,时掂掇【斟酌,估计】暗中亏串,不得不为之补偿,故为此倨傲情形,使人不能饶舌耳。且何尝欲钱色之好,实见亏串甚多,每日必短不盈握,故格外挑取厚重者,经冀掩人之目。由是,观其可恶,孰甚于此哉?
向尝闻友言,清晨持洋一元向小钱庄易钱,旋复易小洋,旋复易钱,自朝至暮,循环无已,数十易之后,所余者,惟空空两手而已。初以为此特警言,乌足深信。一日,至徐家汇访友,归日之夕矣,以八开洋一枚向法马路某小钱庄易钱102文,以100文给车值,车夫盘数既毕,索加23文,予以文言明100文,车夫曰,实只77文,君如不信,请试数之。予乃就身畔取钱,照数补给。始以为车夫乘人忽促有意逞刁,继而恍然大悟,曰有是哉,是直以80文伪充100,而复扣去串底3文也。由斯者也,每日亏23文。无干竟亏至230文,只须4次易钱,一洋即可告罄,复何待自朝至暮、易至十数次耶?此虽明为贸易,实则与盗窃之揽物、娼妓之骗财将毋同,苟得每日兑换五六洋,开销已绰乎余裕,经营之善,莫善乎此。而又本无资本,无窃盗之虞、亏耗之患,何怪洋场十里内日增月盛,愈开愈多。每越数家,必有一小钱庄介乎其际也。
主人曰,子言小钱庄之弊,固为切中事情,然深赞沪北钱色之佳,亦知钱色固不宜不佳,钱色更不宜过佳乎?
考钱法之坏,其原皆由于私铸充斥。彼为私铸者,岂匪拥铜山之富,得以取之无尽,用之不穷?亦惟即制钱销毁,以大铸小耳。彼毁一制钱,可铸小钱四五枚,即曰炉火有资,工匠有资,而所赢尚有倍蓗。故不惮王章,不顾性命,千方百计伺隙为之耳,诚使制钱不甚厚重,一经改铸,无利可图,人孰无心,何有犯身首异处之刑作此勾当哉?
查国朝定制,每钱一文,重一钱二分至一钱四分,康熙二十四年,管理钱法侍郎班伦等奏请改为每文重一钱,则每年,至四十一年复改为重一钱四分。乃不数十年而重一钱四分者,已不数见,谓非奸贾私销而何善夫?
郑先达、乔敬亭中丞曰,铸钱之制,每文宜重一钱,庶行之可久远而无弊,但贵轮廓周正,字迹明显而不必计分两之重轻,盖每钱重一钱,则每千重6斤4两,较定制可省铜3斤有奇,销毁既无所获利,其弊可不禁而自除。
又,咸丰朝固始祝大司空亦曾上疏言钱法,谓但当计鼓铸之精不精,不必论分两之重不重,盖分两为过重,则私销者不能获利,决不冒死为之鼓铸。精则成之维艰,虽欲私铸而有所不能,奸人自无从舞弊。此诚老成擘画之至善者也。
愚以为,居今日而欲绝私销私铸之弊,则莫如用泰西机器铸钱。机器所铸之钱,大抵能纹理分明,不稍漫漶,大小轻重,照成稍歧,奸民欲以炉火仿为,万万不能近似。如欲向泰西购买机器,则既无铸钱局中照会西国,断不令购归即购归矣,而装运必须轮船往来,必越关津,乌能掩饰欺蒙,不为人所查悉?其不能私铸也,明矣。如欲私销,则分两既不过重,不可用以铸小钱,使改而铸器物,则值千钱之器物,需钱断不止千文,人更何乐折阅钱文而为此作奸犯科之事乎?
因论小钱庄之积弊而纵言及之,当亦讲求圜法者所不以为谬也。至顾复初【1800-1893,清代学者】所谓有道之世,钱具不甚相远,至末世奸佞之朝,则主逾常格。有明万庆之间,其钱特重者,是时,方事元昊而乏军需,因用张奎范,张之说,铸大钱与小钱并用,渐至盗铸数起,公私为害;宋时熙宁之钱过重,由于安石绍圣之钱过重,由于卞惇其说,虽可自圆,究不离乎附会穿凿,存而不论可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