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/公元1886年1月27日《申报》:天下事有至轻至微,似无与于国计民生,而实则明犯王章,暗亏商务,若不密加查访,严为创惩,势必相率效尤,愈趋愈下。而不可究诘者,莫如沪市搀用之铜洋及私铸小钱。是已,夫洋之铜者与钱之私铸者,各自皆有,虽长吏非无条告,而一纸文书,不过为县尉生财地步。然而僻壤偏隅,市面尚小,偶或自知不便,不难令行禁
光绪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/公元1886年1月27日《申报》:
天下事有至轻至微,似无与于国计民生,而实则明犯王章,暗亏商务,若不密加查访,严为创惩,势必相率效尤,愈趋愈下。而不可究诘者,莫如沪市搀用之铜洋及私铸小钱。是已,夫洋之铜者与钱之私铸者,各自皆有,虽长吏非无条告,而一纸文书,不过为县尉生财地步。
然而僻壤偏隅,市面尚小,偶或自知不便,不难令行禁止,可无虑乎阳奉而阴违也。独沪上五方杂处【指各地之人杂居一处】、人类不齐,凡外洋之贸易于中原者,尚知以信相交,数十年来,银洋出入,从无赝鼎。
今有机械变诈之徒,居心不净,为鬼为蜮,既无资本为堂堂正正之经营,衣裳则务为鲜华,饮食则惯相徵逐【指不务正业,只有吃喝玩乐的往来】,空空妙手,不名一钱。设为大盗不操矛弧之计【源自《史记》,指做强盗却不拿弓矛】,不特本洋、英洋纯乎作伪,并对开、四开等小件,亦有搀杂牟利者,辄取蝇营狗苟,但计盈余,不知利害。
与若辈私相交易,自九折至对折,视其夹铜之多寡,较其销场之难易,以分价值而判低昂。在大行家、大铺户者不精于鉴别之人,无能淆溷【不能在混淆搀入使用】,间或一时大意,误为所给,折阅其微,无甚大关系。最受亏者,乡曲朴塞之人,或粜米麦,或贸纱布,或置零星什物,找出小洋,洋一过手,珍藏保护,不轻示人。迨至后日需用,始知伪质,懊丧欲绝,掉换无从,必将视为畏途,不敢再蹈。而况小本营生,以一日之辛勤,当交易时偶尔匆忙,无暇请人细看,受之不疑。倘由店主亲自收纳,吞声忍气,付之无可奈何,若经掌柜之手,则迁怒焉,反唇焉,所赚钱何堪遭此播弄乎?
至私铸小钱,尤为恶习,行踪诡秘,转徙无常,掘窟穴鼓铸,其中大抵不在昼而在夜,非与之熟识者相携偕往,不能独到其处,盖恐洩漏机关,为官场所跴【同“踩”】辑耳。然使铸者自铸,用者不用,举凡大小来往,一律制钱。如近日苏州城中,自谭中丞查禁后,通市不见一小钱,岂非正办?奈何贪鄙钻营,惟希射利,曰呆曰绝,眉目繁多,煌煌称大钱庄者,亦复居为奇货,藉以充赢其收进也。几于万选青蚨,断断焉不容稍杂。其兑出也,至少每百砌入二三文,号称“通用”,每百数十文之多,设或不能使用,与之更换,则又答以非我之物,我家素无小钱,安得诬说,坏我招牌为词。
噫!阛阓【指民间街道、商业】之中,多不识大体,苟可稍觅蝇头,便尔趋之若鹜,甘之如饴,世变风移,固无足怪。特是市廛之盛,商旅之多,要以沪江为第一,极之周地球中,更无匹于沪江者。迩者,海疆安谧,各业如前,而生意场中终较往日大减。探其源,初不系于铜洋、小钱,而铜洋、小钱允为国计之蠹,奸民生之,蟊贼光天化日,岂容若辈潜踪施其伎俩哉?
九府圜法,亦只权大小、轻重之宜,太公用以周势,管仲因以齐霸。所谓事有至徵,不可不密加查访,严示创惩者,此也。翁、罗二太守廉明刚正,有利靡不兴,有害靡不除,则此铜洋、小钱二端,其事虽细,未始非整饬地方之一助。言似迂阔则所望于雷厉而风行之。
或曰,沪上一隅,市廛如此其盛也,商旅如此其多也,二太守孜孜求治,毣毣【表示思念、渴望之意】图功,其大者、远者且有日不暇及之势,徒拘一孔之见,逞一得之谈,遽肯因子言而认真查办欤?即认真查办,沪江之铜洋、小钱遽因之而从此净尽欤?多见其不知量也。余应之曰,天下事,行者不必言,言者不尽行,余只言其可行者耳,他何计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