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六年十二月初九日/公元1881年1月8日《申报》:古者,市肆之政设有专官,民间交易皆遵守禁令而不违。《周礼•地官》有载,师肆长之职继乡老乡大夫而设,凡夫民间百货出入,有收积居奇与夫以奇技淫巧之物入市售利,皆禁止之。尝读周礼与王制司徒、司空所掌而证诸今日市并之俗,窃谓古人何以不惮烦若是。至于民间交易细故【细故指琐碎小事】,亦事事为之理治也。继而
光绪六年十二月初九日/公元1881年1月8日《申报》:
古者,市肆之政设有专官,民间交易皆遵守禁令而不违。《周礼•地官》有载,师肆长之职继乡老乡大夫而设,凡夫民间百货出入,有收积居奇与夫以奇技淫巧之物入市售利,皆禁止之。尝读周礼与王制司徒、司空所掌而证诸今日市并之俗,窃谓古人何以不惮烦若是。至于民间交易细故【细故指琐碎小事】,亦事事为之理治也。继而思之古者,通功易事,以有易无,虽有泉布,而民间交易全不赖此流通,一物之值准之此物而贵贱适相将者,衡之彼物而多寡又不均,以故价值不齐,赖有官吏以为之权衡。而嚣暴乱之事乃时时有之,不得不设官以为治也。
汉代风气近古,犹有市吏以约束百贾,自后世钱法大行,民间贸易以钱不以货,于是每货之值,悉以钱铢两为准。世道既变,而市官亦遂不设。盖以钱则价值有定,贵贱虽有时,而分而要,可以物之多寡为准,民间能自操伸缩之权,不待官理也。
然虽无专官,而市肆之间,地方官可以过而问焉。百货交易,既藉银钱为流通,而或奸商黠侩逆知此物之必昂而先期囤积,以待散出,时可获惠利,贪夫之心,有加无已,而民间实受其累,此则官之所必禁者,钱既富有,民间争藏什一之利,人所共逐,而宵小玩法见利忘义,则有私铸小钱以搀用于贯中,而获利者上干国纪,下害民生,又官之所必惩也。至于藉端罢市,挟制官长立誓启行勒索店主,几此风气,又在禁令之内。
而尤为紧要者,则莫如现在洋钱与银两通用之弊。
夫有明以前,无所谓洋钱也,泰西通商中国,渐见其钱,而惟交易埠头可以行用,若内地则不行也。嗣经议准内海口交易,而后洋钱日多,准银价以通用于市,乃数十年来,竟为奸商牟利之大宗,虽官宪亦无能禁止,殊足异已。盖洋钱之价,依银价以为涨落,而来自外洋时多时少,多则骤贵,少则遽贱,以存底之盈虚为低昂,银之涨落无几而洋之多少不定,以故,洋价之起跌不尽由于银价也。如商人大腹者于其中操胜算,若存洋太多,价不能起,则大收洋钱,使市面少而骤贵;存者苟少,市价必昂,乃载银往各处收买而放之市面,一旦尽开而无此用处,而价民乃平。一年之中,翻来覆去,不知几次,而本小者,皆大受其累,此等垄断市面者,官所必禁也。而推其原,则由于有买空卖空者,是以富贾得售其奸耳。故官又立空盘之禁,以防于未然也。
惟现在市面以银洋为根柢,故其害极大,惟除去银洋而市面无弊窦,故其禁独严。上海市面以丝茶为第一宗,近年两项皆不起色,洋价疲敝,而各业之往来,则反有不贴车息之喜,以价不离则息不昂也。
乃前月,忽有囤积洋钱者,洋拆加至每千四五角,而银拆仅数分,市面用银者苦之。后为邑尊所知,传到囤洋诸户,谕以银洋拆息务得其平,不得过二钱二角,若违禁垄断,定干究惩。宪谕煌煌,市上为之警慄,无有敢于收洋钱以居奇者。月余以来,市上稍觉宽舒,乃近日又有复萌,故智之人仍行广收,以作洋拆,竟至银息六分而洋拆七角,较之邑尊未谕之时尤为加厉。
昨有不平子告白,续为劝止,盖此时已近年槛,如此重息,在收洋者已获十倍之利,而市上用洋之户,其何以堪。虽沪地百业与钱庄往来概归银盘,然所用实为洋钱,以洋作银,而洋拆亦并入银拆之中,有不至于二三分,息者几希,何况洋拆一大而贴新由现,又先于洋钱内扣除耶?夫商虽巨富,不敢敌官体之尊,彼居奇者,岂真视禁令如弁髦者,夫亦有人焉,为之维持而已,岁聿云莫【岁聿云暮,指一年将尽】,百业之需用孔殷,若再相持不下,吾恐亏逃倒闭者将踵趾相接矣。危乎不危,何期今之市肆中有此禁令不行之一端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