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五年八月二十六日/公元1879年10月11日《申报》:理财之法,中国与外洋迥然不同,有名则大略相似而实则绝不相类者,中国之银号与各西国之银行而已,西国银行为厚本之商人所设,国家信之,民间亦信之,皆与往来声气,通于列国,即各国之银钞,亦可向其兑换。执该银行之票,虽重洋数万里,不啻携带现银,随处可兑。以故,国家之帑项,商民之资本,数千万金存于银行而不
光绪五年八月二十六日/公元1879年10月11日《申报》:
理财之法,中国与外洋迥然不同,有名则大略相似而实则绝不相类者,中国之银号与各西国之银行而已,西国银行为厚本之商人所设,国家信之,民间亦信之,皆与往来声气,通于列国,即各国之银钞,亦可向其兑换。执该银行之票,虽重洋数万里,不啻携带现银,随处可兑。以故,国家之帑项,商民之资本,数千万金存于银行而不以为忧也。
若中国之银号门市兑换银钱,则不屑为也。其管运之法,善设银炉,倾镕银锭,以备种类解款之用,盖州县征解正杂钱粮,取自民间,或钱串,或洋圆,各处不一。而解库收藏,则必以银,且各省有各省之式,须一律整齐,州县以是嘱银号倾银代解,并补耗、平色、倾工以及投文库丁小费、歇家书记例规,概在银号。而以钱洋交号,兑销结账,似与银行皆有经手官项之责,然银号惟各州县自与出入,而与藩司、粮道、盐务开榷各衙门无涉也。且银行有国家帑金存贮其中,随时支付,而银号倾成纹锭,装箱封解之后,则库中收贮银号不过而问焉,亦断无不存于库而存于银号之理。寻常州县之中,或县令与富绅相识,所经征之银,交存富绅所开本地字号,解时支取,容或有之。或者库书与本官相忤卯,库书著名亏空,别选量饬之人,尚难其任,则亦为,则然而非常策也。且州县或偶为之,若一省之财富或通国之财用而谓不贮库中,信商人而存之,随时支付,以结一盘总账,则非特体统不宜有是,而亦大为不便。此即唐之刘晏、宋之王安石,为千古计利之臣,亦未尝筹及于此。盖国家帑项,实存库数千万万,百年而无分厘之息,端不肯散放市井间,以逐转运之利也。
银行之例,必不行于中国,识此之由,虽然尝以往事论之,而知银行之法不能合宜,银号之设,可以亦能也。盖当以防乱也。从前,粤匪大炽之时,东南各省州县沦陷过半,或省会克保,或数府仅完。其间,未失事之州县照常征输,或另开捐输之例。布捐、货捐、殷户捐以及各项可收之银,有无库可以解收者,有州县所收钱洋、无倾镕银锭之店号而且善后饷需即用银而仍需兑换钱洋,散放支用,并可省镕银之转折者。然以市价有参差,成色有低昂,各处所用平色不同,钱串互异,势难官为经理,于是散交妥当之商人,以期收支之便。绌则且使之垫解,赢则不能不任其营息,而孰知国帑之出入,悉归奸商之盘剥。迨至军务不利,一旦警动,全省尽没,而盈千累万之财,竟为商家所有。
至克复之后,收支簿且荡然无存,而况该店之预期搬运及全遭沦没亦渺无稽查。惟有于贼匪抢劫案内一笔勾销而已。
江苏一省,全恃上海一城岿然无恙。当全省被扰之日,抚藩臬大宪均驻上海,规复各州县财源,亦汇于此,幸得终安,尚无所失。惟浙江于初次克复以后,王抚善后办理诸事,初犹有嘉、湖、宁、绍、杭五府之财,继而嘉、湖又亡,饷需竭蹶,军务倥偬,然其时所已沦陷之地,未尝规划进兵,专恃上海,由江西广信入衢州而下,仅于省城谋死守之事,故省城军费犹不甚巨,所存于商铺之钱粮、捐款、一切盐漕等项不为不多,试思围城之中尚能发资采运粮食、鱼盐进江接济,则城内虽缺乏而银宝充牣,不得谓之空也。乃一旦失守,而账目遂不能稽查,尽付之劫灰丧炉之中,而商人转因此暴富,凭财树势,恃党结缓,垄断于贸易场中,而声望通于外洋,转使国家倚以通财,而疆吏愿与结纳,渐成不可憾摇之势。
然则粤匪之乱,不啻为商人成敌国之富而已,假令当日者有官银号以司一省之出入,则虽不能保存项之果在,而收支出纳有数可稽。宁为贼匪劫掠以济凶人之贪,而不至为商人隐藏以益暴富之气,不犹愈乎?方今无事之秋,各省库藏衙门照常收贮,而关税、厘金犹有任商人经理者,吾谓与其信商号,不如省中设官银号以司汇兑,即各州县征解钱洋,亦使向官银号兑换倾镕,以期一律,年结季查,月报日注,虽有惊变而挟册而逃者,犹可为日后清查之据。此则治、乱两无所弊,仿外国银行之意,而不招商股,不贷民穷,为稍异于银行而甚宜于中国者也,其利岂浅鲜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