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四年九月二十九日/公元1878年10月24日《申报》:生意一道,为银钱易集之地,列廛成市,百业皆有,凡通商码头、省会城市无不辉煌炫耀,务侈外观而求其资本,殷实者则十不得一,盖行业之贱,如薙【同“剃”】发匠手艺工,如泥木一切工作,货物之粗,如豆腐作罗磨坊,皆无需若干资本;其他如裱糊店、纸扎人物、小茶酒店之类,亦不须巨本。就一市中而论,首推钱庄,次则
光绪四年九月二十九日/公元1878年10月24日《申报》:
生意一道,为银钱易集之地,列廛成市,百业皆有,凡通商码头、省会城市无不辉煌炫耀,务侈外观而求其资本,殷实者则十不得一,盖行业之贱,如薙【同“剃”】发匠手艺工,如泥木一切工作,货物之粗,如豆腐作罗磨坊,皆无需若干资本;其他如裱糊店、纸扎人物、小茶酒店之类,亦不须巨本。就一市中而论,首推钱庄,次则绸布、药材、南北杂货、京广洋货、衣庄纸铺,均非千万不办。然其中已之资本者不及半,而通融于钱店往来于同行及有资之富户存款生息者,则大半焉。
此其中惟视经理之人心术邪正、经营优绌,以为赚钱、折本之券,而尤在东人之声名能取信于人,则虽数千金而数万、数十万可以立致也。乃人心渐不古道,空誇【夸大】场面,算计人财,以己之借贷所得,为弋获【指通过某种方式而获得】巨万之具。其始,底蕴未见,百业皆愿与往来,而彼且不欲人之存款多费利息,或有以千金来者,决意之即受矣,而亦若万不得已者,于是人愈信其资本充实矣。
乃不及数年,往来者愈多,渐至存而无欠,一日倒闭,经伙先逃,存货店底早经运出,债户纷至,则东人推诿,不知迨逃者被获而所该各款大半物之自来,非招而后至,即一二成议结,半皆首肯,苟经涉讼,反多耗费,迟延日久,不过一钱债,故案悬未结耳。
此等倒账之徒,固皆丧心昧良,情同骗局,然尤而效之,市风于以日坏,以至银钱出入益加严紧,绌者无所通融,盈者不敢轻放。而存心奄实、丝毫不苟者,无以展其经营之才,而市面日穷矣。
盖铺户苟皆巨本,则一城之内,土著之殷户、外来之富商,至多不过二三十人,何能成闹市哉?特无如倒闭亏累,自失体面,贻害他人者,正不免相效成风耳。虽然百业之中首推钱铺,往往巨本商人力能设典肆者始为之宜其无倒闭矣。
然亦未可盖论也。近来市面清淡,如丝茶两项,毫无出色,外洋银圆存积数百万,洋价日见跌落,至于最少之数一圆止合规元七钱二分有奇,然买空卖空者各斗心思,以为洋银若是之贱,既至尽数,理宜略有反复,决其必无更少之理,而况丝茶容有转机。陡然销售,则旦昼之间,一圆而增至二三分,千金来此为易,易人皆就我独趋生而万一,岂非快事?
而孰知事难终料理,不可赁洋厘之涨落止于七钱二分有奇之数,或昂,或跌照甚,便宜、吃亏而洋多而洋息小,银少而银利重,三五万之数,延搁半月,已暗耗数百金。再至一月,则又倍之。无论经伙散伙,岁俸百金,举不堪填,此大亏。若夫银东,则一票数十万矣。其亏于暗中之息者,动辄数千。假令东伙遭此亏累而心计店中存者几何,同行羡者几何,可收者与可瞒者又几何,尚有所赚,则何乐不藉此空盘输银之故预先布置、忽然倒塌哉?
往年除夕,常有钱铺倒盘之事,其故有二,或资本实存不足而又贪做生意,存款无多又值提还东人,系闻乡间土户而经伙无场面、无人信之步步紧逼,乃不得不倒;或店规不整,宕支者多好结官场,应酬繁杂,借欠之户数十一,户十金已至数百,催之无着,而资本因而渐空,势又不得不倒。然非至岁阑尚不见底,故平时必勉强支持也。若非岁底而无端倒闭者,则不能使人无疑矣,而按年来层见叠出,争相效尤,令人慨市风之不古而人情之可畏也。虽然必大半因买空卖空而后出此,夫空盘之输赢由于银圆之存积,银圆之存积由于百货之滞销,而存积与存洋虚实相仿,必有涨跌之价而不能剂之使平,以至钱业中人视为智计之所出与心思之所争而群焉趋之。
又由于银圆来自外洋,不与中国纹银并用,而以数之多寡为价之涨跌也。假令中国自有银圆,与洋圆一例定价,而凡用银之处皆通行用洋,则洋圆之存积虽多亦无所贱,而空盘且无人买卖矣,何至累无本之铺伙亏负巨金与奸猾之徒藉此倒闭而乾没人财乎?
然此种弊习何以除之,计惟有广铸铜钱,使民间足用,而后百物之价可平,贸易兴旺,市面不致清淡,则百业举能自立。
又倡铸银圆,使与洋圆一例定价,银与圆通行,无空盘买卖之风,则钱业可以自立。夫然后严其禁令,以惩奸商之乾没人财,而故意倒账者,庶乎可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