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二十三年三月十八日/公元1897年4月19日《申报》:今之制钱,曷为【为何】而竞稀少也,曰为铜贵而私毁者多也。私毁曷为而多,曰,一则毁以改铸器物,一则毁以改铸私钱,利之所在,人争趋之,故奸民不惮于犯王章,群聚而作此罔利营私之事也。然则,私毁之利究若何,曰,闻之市中人矣,目下铜价每斤贵至钱160-170文,以每千重7-8斤之制钱镕毁为铜,可售钱1000数百文,若以
光绪二十三年三月十八日/公元1897年4月19日《申报》:
今之制钱,曷为【为何】而竞稀少也,曰为铜贵而私毁者多也。私毁曷为而多,曰,一则毁以改铸器物,一则毁以改铸私钱,利之所在,人争趋之,故奸民不惮于犯王章,群聚而作此罔利营私之事也。然则,私毁之利究若何,曰,闻之市中人矣,目下铜价每斤贵至钱160-170文,以每千重7-8斤之制钱镕毁为铜,可售钱1000数百文,若以改铸私钱,则一文可铸成四五文或六七文,出售与人,每千可得洋银4 角之谱。天下获利之事,无有过于此者。彼奸民薰心重利,岂尚顾及性命身家乎?
官吏知其然也,亟思所以挽救之,于是粤省则设机器以铸钱,江浙省会及金陵、上海等处更次第开炉鼓铸,以免钱市竭蹶之虞,裕国利民,诚可谓苦心孤诣矣。
铜之价值既贵,则采以鼓铸,未免亏折良多,当兹帑藏支绌之秋,其事恐难持久,且一经行用,奸民私毁随之,虽有邓氏铜山安在,其能取之无穷、用之不竭乎?迩闻某侍御封章入奏,请饬下民间禁用铜器,俾得铜价渐平。在胸无典籍者谓,铜器为民间日用所不可缺,此令一下,民间必托以为奇,殊不知,自古已有行之者,考之《旧唐书》、《食货志》,志开元中刘秩上议曰,夫铸钱用不赡【丰富、充足】者,在乎铜贵;铜贵则采用者众,夫铜以为兵,则不如铁;以为器, 则不如漆,禁之无益,陛下何不禁于人。禁于人,则铜无所用,铜益贱则钱之用给矣。
又,《文宗本纪》文宗御紫宸殿谓宰臣曰,物轻钱重,如何?杨嗣复对以当禁铜器。又《元宗本纪》,开元十七年八月辛已禁私卖铜铅锡及以铜为器。《代宗本纪》大历七年十二月壬子禁铸铜器。《德宗本纪》贞元九年正月甲辰禁卖剑及铜器。天下有铜山任人采取,其铜官买除铸镜外,不得铸造。《宪宗本纪》元和元年二月甲辰禁用铜器,是铜器之禁,在唐时已彰明较著,侍御诗书有得,始敢陈诸丹陛,藉以补救时艰。夫岂率尔操觚【形容文思敏捷,能够迅速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和观点】,等于世之自我作古【由自己创造,不沿袭前人或旧例】者哉?
铜禁亦不只唐代为然,尝读南史宋孝武帝孝达三年,禁入车及酒肆器用铜,晋高祖天福三年禁民作铜器,宋高宗绍兴二十八年,命取公私铜器,悉付铸钱司。民间不轮者【指普通平民百姓】罪之,诚以铜价之贵,由于用铜器者之多。今苟将铜器禁除,彼铜即不适于用,有不逐渐贬价而铸钱不致亏折者耶?
虽然僕【我,自己的谦称】则以为,与其悬厉禁以平铜价,何若将制钱变更之为愈也。自五十余年前香港改隶英国后,英人于鼓铸银钱之外,复笵铜以为钱。其质小而精,每文仅重三分,而肉好光莹,无一毫畸窳之处。小则私毁者必致耗蚀,而奸民无所觊觎于其间。精则非机器不为功,而私铸不禁而自绝。
今中国顺治、康熙、雍正朝,钱制每文重一钱二分,降是而亦重一钱,虽其中不无搀杂砂铅,而取而镕之,依然有利。况铸以炉火铜工,皆可为之,因之私铸之风日炽一日,曷若仿行香港成法,铸为精而且小之钱,庶各省奸民永绝私毁私铸之弊,而需铜既少,即不必如某侍御之请禁铜器,而铜自不患其不敷乎?
或曰,市井谣传佥谓,东西各国商人装运制钱出国,将其中所杂金银提出,依然镕炼为铜,以致铜日少而价日昂,钱市几每下愈况,其说果信而有征【证】乎?笔人则止容以对曰,恶有是哉【哪里有这样的事】?夫东洋固产铜之国,频年之运铜入中国者,舳船几衔尾于途。泰西亦不乏精铜,何致私购中国之钱运之?而往况各国无有以铜钱贸易者,如曰改铸器物,则钱中既有砂搀杂,镕之必斤两减缩,且质亦不甚精良。如曰提出金银,则稍知化学源流者谓必无此事,即各关司权者亦岂皆耳无闻而目无见?何致任若辈尽情捆载、漫无所知?
为此说者,大抵即私毁私铸之奸民,欲掩盖己之罪名,故巧为说辞,以冀诿之于各国也。无稽谰语【指没有根据的话】,贻笑方家,奈何大吏竟形诸奏稿之中,而文人亦深信不疑,采入作耶?因见本报登《炉火纯青》一则,历纪江海关道刘康侯观察就江南制造局鼓铸制钱事而纵言及之,草朝小民,妄谈时政,知我罪我,听之而已。